父親自幼由阿嫲在鄉間獨個兒養大,生活很艱苦。得他外公代交學費,才有機會讀了幾年書齋,認識少許文字,因此父親對我們幾姊弟的管教十分嚴厲,常說成材必須「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」。孩時我們都怕他,長大後才明白父親的苦心。
父親17歲左右,隻身離鄉別井來到香港,投靠叔輩以造鞋為業。印象中父親除了為客人度身做鞋子之外,還會替我們修補鞋子,因此我們穿的鞋子特別耐用。記得有一年臨近歲晚,食過晚飯,父親在地上鋪上報紙,拿出兩對女裝皮鞋,自己穿上給母親看,好讓母親選其中一對用來過新年。平日父親和母親要外出工作,為家中瑣事常有爭執,但這一幕,叫一家大小歡笑起來!
後來訂造鞋業被工廠大批生產所取代,接近50歲的父親為了生活,被迫轉做保安。個子細小的父親能屈能伸,盡忠職守。他在家穿起那套白衫、藍褲、藍帽子的制服給我們看,驟然變得英雄赳赳。這份工作,他一做就做到60多歲!
父親間中會幫手飯食,一味「魚腸蒸蛋」是他最「拿手」的。他把從街市買回來的魚腸洗得乾乾淨淨,用甚麼香料去除腥味,我已經忘記了,祗記得父親很注意每一個細節,一面做一面教我們。做出來香噴噴的「魚腸蒸蛋」,一會兒就給我們吃光了。
父親喜歡戶外活動,一有時間就帶我們遊玩,汀九、沙田、大埔、香港仔、長洲、荔園…..都留下我們童年時代的足跡。
父親60多歲後,幾次因血壓低暈倒入院。之後又患上類風濕關節炎,手腳痛楚,左腦、肩膊、膝蓋,腳跟多處都做過手術,身上裝上不少鏍絲。父親在病床上打過好幾次仗,捱過一關又一關。父親87歲入住安老院,得院舍員工悉心照顧,很快便適應了行動不便,坐輪椅的晚年生活。
父親2007年決心接受耶穌為救主,領洗加入教會。每逢星期日跟我們參加教會崇拜、團契聚會。教會弟兄姊妹經常到老人院探望他,和他唱詩、讀經和祈禱,「交託主恩手」、「多禱告多有能力」……都是父親喜愛的詩歌。
我探他時,總會用牧師送給他的《長者祈禱手冊》教他如何親近神。最初全由我代為開聲祈禱,後來他也可以用簡單幾句感謝神的看顧,為兒孫代禱。父親晚年能認識神,是何等大的福氣!
記得兩三年前父親因病患痛楚難耐,問我是否因為他年輕時犯過錯,神要懲罰他?我用神的愛安慰他,神早就赦免了我們每一個的罪,還賜給我們永生。人生有些事情父親還是想不通,但他以單純的信心信靠神,他活到最後一刻,對生命仍存盼望。
2010年母親離世後,我們幾姊弟輪流照顧父親,無論外出遊玩、家庭飯局都會預父親一份。父親有機會和兒孫分享畢業、結婚、添丁等等喜樂,四代同堂,是神賜給他長壽的福氣!
最近兩年疫症期間,家人祗能用視像電話或隔著玻璃和他「相見」,日子好不易過。父親身體日漸衰弱,但他的臉面仍常露出一絲微笑,神讓他病患心中仍有平安。
2021年11月3日父親被主接去,享年101歲。
父親只是大時代的小人物,但他的人生充滿神的眷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