移居澳洲,難得一看港產片。聽到港人熱議某些港產片,也只能看網上評論,或等待Netflix出片。
喜見近日接連有港產片上映,忙不迭訂票。因為不設劃位,我早一句鐘就到戲院排隊輪候。
現場擺攤售賣港式食物紀念品,好不熱鬧。遇上老朋友,寒暄幾句,更多是不認識的,不少是上了年紀的,有帶著兩個小孩子的家庭,也有單身獨自來的。
看著來看戲的人,泛起微妙的感覺。素未謀面,背景、類型、性格都不同,卻有一種親切感:香港人!
想起兒時露天戲棚的潮洲神功劇,大家都不在乎那場戲,只享受[自己人]的氛圍。
父母都是潮洲人,父親是普寧縣,母親潮陽。小時隨父母拜年,親戚交談都是潮語,我似懂非懂,也懶得去學。家姊們說得一口流利潮語,尤其大姐,她把母親喚作[娘],很古典味。
爸說得一口流利廣東話,很[白],沒有鄉音。媽埋怨爸常跟孩子說廣東話,以致我們不大懂潮洲話。我們也樂得不去學,只滿足日常潮語:吃飯、吃茶*等。兄弟姊妹用潮語互稱,卻用廣東話扭曲了:細弟變成[衰D],阿妹變了[阿咩]。咒罵人的話倒會,最愛叫人[早死仔]!
媽媽的廣東話不及爸爸靈光,跟我們交談多用潮洲話。現實是她講潮語,我們用廣東話回應。雖然互相明白,但感覺怪怪的,未能盡情溝通,也是一種遺憾。父母親先後去世,我在家裡再也聽不到潮語了。
有一回,在銀都戲院看《似水流年》,大銀幕上竟然有潮洲話的對白,不禁怦然心動!聽著久違的鄉談,百感交集,說不出的親切感。故事的女主角回鄉探親,而這鄕正是潮洲,我卻從未去過,親戚也斷了聯繫。若干年後,我和姐姐哥哥終於去了潮洲。跟旅行團去的,雖不是探親,在城內穿梭盡情聽潮洲話,竟有過癮的感覺。
又過了許多年,舉家移居澳洲,潮語更成絕響。我跟兒女溝通都是用廣東話,輔以英語。
有一次,和小孫女嬉戲,即興與她玩起[撈鹹菜](潮語發音)。她躺在床墊上,我用雙手把她的小身軀推來翻去,就像人在大甕缸裏把醃菜撈勻,逗得她哈哈大笑!母親和我兒時玩的無聊遊戲,竟在我的意識潛藏了五十多年,就在這南半球,我和外地出生的孫女玩了一個遙遠的家鄉遊戲。
將來的她會否記得這[撈鹹菜]的遊戲?或許她長大了只說英語,少少廣東話,零潮語。然而,相信我們的身體語言,我們所擁抱的基督信仰、舊香港文化與普世價值,維繫著我們,讓我們一直走下去。
*「飲茶」潮語叫「吃茶」